“现实不像游戏，没有什么道德的指示条”

（本文略有艺术加工）

　　A君放下了手柄，靠在有些松动的木椅背上，点燃了一支烟，望着飘着小雨的窗外。

　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，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微信。确认对方的回复之后，披着大衣撑着伞，离开了自己的出租屋。

　　屏幕上，一只鹿正在用深邃的眼神，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木椅。

遵纪守法的游戏公民

　　小P是一个好学生，从小就和什么打架、恶作剧无缘。他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，脾气也不错，深得老师的信任。也许是因为他比较内向的性格，他对一般男孩感兴趣的事情并不感冒。相反，他和许多女生打成一片。

（无忧无虑的小学生活，在长大之后往往更加向往）

　　那个时候，电脑逐渐普及，网络也慢慢延伸到千家万户中去。小P和他的表弟算是邻居，两家人一起拉了一条电话网线接入了互联网。小孩子对新鲜事物的接受速度是难以想象的，很快小P就能够熟练的在互联网上遨游了。久而久之，他也接触到了名为“游戏”的奇妙事物。

　　和其他男生不一样，小P对打打杀杀的游戏不感兴趣。他最喜欢的游戏是《摩尔庄园》。在那个虚拟的网络社区里，他化身为一只鼹鼠，在王国里打工、化学、划水，顺便拯救一下世界。只不过，一旦网络出现了波动，他就得暂停自己的冒险，打一通电话给自己的表弟，让他重新调整一下松动的网线。

　　小学时候的小P，每周的安排都别无二致：从周一直到周五上午，老老实实地背着书包，戴着红领巾去上学，享受着天真的小学生活。到了周五下午，他终于得到父母的允许，可以使用电脑了。先打开播放器看一集《守护甜心》或者《家庭教师》的更新，然后再打开网页输入那个熟悉的网站，开始在庄园里的冒险。就和游戏里一样，小P的一周都是从周五开始的。

　　但是久而久之，小P也会接触到一些其他游戏。比如在某一天，他通过自己的表哥，玩到了CS1.6。也许是男生的本能，他很快就从一个瞎转悠的菜鸟，变成了一个能开枪的新人——仅此而已。

　　因为小P受不了，他对血腥暴力的接受程度远低于其他的男孩子。CS里的爆头场面就已经足够让他反胃。

　　到后来，他接触到了更多的游戏，游戏开始变成他生活中的一部分，其中也包括GTA。

　　这个时候，小P对于暴力的接受程度已经上升了许多，至少不再是那么简单就会吐了。可是，他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杀人魔。是的，在其他男孩用秘籍调出坦克，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的时候，小P却沉迷在游戏的剧情中。多亏了他那个万能的表哥，小P能够拿到完整且汉化完全的GTA游戏。

　　他是一个坚定的正直公民，对暴力与血腥嗤之以鼻，却被游戏里独特的剧情所吸引。他在游戏里遵纪守法，甚至开车都遵守着自己记忆中不完全的交通守则。每次到了不得不动手杀人的时候，他也一直在做心理斗争。也正因为如此，比起GTA，小P更喜欢《黑手党》一点。因为至少，黑手党们的做事风格，还是充满规矩的。当然，还有一点，那就是每一个男孩心中的西装梦。

　　随着年龄的增长，小P接触的游戏也越来越多。他是一个矛盾的人，虽然玩着充满暴力元素的游戏，但是他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，在游戏世界里做个好人。他在《质量效应》里，永远是那个备受尊敬的薛帕德指挥官；在《声名狼藉：次子》里，他也一直是心系族人的迪尔森；在《荒野大镖客 救赎2》里，他也是那个完成救赎的亚瑟·摩根。

为所欲为的游戏暴徒

　　A君是小P的发小，从小玩到大的那种。他和小P完全就是不同的人。和内向，甚至有些软弱的小P相比，A君是个十足的孩子王，打架闹事绝对少不了他。谁也不知道他俩为什么关系会这么好。

　　和小P一样，A君也是一个游戏玩家，但和小P一比，他可就是一个十足的暴力玩家了。他在《暴力摩托》里不以胜利为目标，只是享受踹人的快感；他就是在GTA里开着坦克横冲直撞，拎起电锯就能神挡杀神的存在；他在《虐杀原形》里肆无忌惮，沉醉在处于食物链顶端的愉悦；他可能就是那见过《质量效应》叛逆结局的，仅有的8%的玩家之一。

　　但是这不意味着A君在现实中也是个暴力的家伙，他对于现实和游戏分得还算很清楚的。虽然他是个令人头疼的顽皮的孩子，但是他也知道分辨对错与控制分寸。

　　也许他就是空条承太郎这样的角色。他曾经有一次愤怒到极致，摔掉肩上的书包，和一个高年级的家伙大打出手。那一次他真的没有抑制住自己，把那个大高个放倒，按在地上猛锤一顿——当然，这很夸张。实际上没有人受到重伤，但是那个高年级的大高个是真的被眼前这个小弟弟给揍服了。

　　你要问A君动手的原因是什么？老土，但是许多人可能都不曾经历过，只是在小说中看过：那个大高个仗势欺人，向A君的同班女同学要钱。

（当然，事情没有这么严重）

　　最后的结果就是，学校给了两个人严重警告的处分，两个小学生用那匮乏的词汇量硬生生凑出了两份600字的检讨。不过，A君也就此在学校里出了名，成为了著名的“护花使者”。这件事也让高年级的学生们对A君敬畏三分。

　　在这之后，A君跑回家，在游戏里疯狂的发泄自己的情绪——就和他一直做的一样，游戏是他发泄的工具。

　　他清楚，游戏与现实是不能混为一谈的。游戏中那脆弱的道德分界线和道德底线，是绝对不能出现在现实中的。

　　时过境迁，角色互换

　　小P和A君都步入了社会，原本的热血小青年也经受了几年社会的毒打。

　　小P作为一个乖宝宝，大学毕业之后加入了一家私企的人事部门，成为了披星戴月的白领。除了每天看着领导的脸色，面对那堆成山的文件之外，时不时还要应酬一番。几年过去，小P的生活终于安稳下来，以一个中产阶级单身狗的身份在这个城市里拼搏。

　　工作和社会上的经历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，他似乎能够理解A君在游戏里的行为了。既然现实生活里已经被那些繁杂的事物忙得焦头烂额，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在游戏里找罪受呢？

　　小P也开始将游戏作为发泄的方式。他找来了A君曾经给他推荐过，却被过去正义的自己所拒绝的游戏——《虐杀原形2》。没事的时候，他就打开游戏，在里面享受着杀戮的快乐。他在《GTA5》里也不再遵守交通，转而成为了一个虚拟的银行劫犯。

　　将游戏作为发泄的工具，的确为小P减压不少。但是，每当他看到那条一边红一边蓝的道德指示条的时候，他的心还是会掀起一阵波澜。这个时候他会在想，自己的心中是否也有一个正在偏向红色的指针，把自己慢慢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呢？

　　但是在这种思考之后的第二天，小P还是小P，还是那个上司眼中的好员工，同事眼中的好同僚。

　　没错，他还是他。

　　A君呢？他靠着自己结实的身材和出色的身体素质，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，守护着自己家乡的城市。

　　身在刑侦局的A君，在这几年的工作中接触过不少穷凶恶极的罪犯，看过许多触目惊心的现场。和他在游戏里看到的画面相比，现实中的画面让他真正感到震撼，甚至恐惧。

　　他开始反思自己在游戏里的行为，不仅仅是因为他成为了一名人民公安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质问。

　　有一次，他在休息时间拿出手机，翻出了小时候看过的电影《无间道》，看到了天台的对手戏，听到了那句经典的台词。A君开始思考，自己在游戏里恶事做尽，现在是不是也想做个“好人”呢？

　　于是他开始像曾经的小P那样对待游戏——他曾经笑话过小P玩游戏的方式，认为他这样是被游戏玩。现在，他变成了小P。他也在GTA里等红灯了，他也喜欢看着道德指针指向蓝色的那一边了。

　　不过，他还是觉得不对，因为他在玩的游戏大多是犯罪暴力的题材，他的心里就像是有一道坎一样迈不过去。于是他找来了《黑色洛城》，因为这个游戏是从警察的角度切入的。

　　但是A君没玩多久就放弃了，因为他不想在游戏继续探索凶案现场，找出罪犯了。他开始投身体育游戏，就和现实里他所热爱的一样。平时在球场上挥洒汗水，回到家用热水冲走疲倦之后，再拿起手柄搓两盘。在体育游戏里，可不存在什么暴力，更不存在什么对与错的挣扎。

没有刻度的标尺

　　当A君推开KFC的玻璃门的时候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有些衰有些丧的老朋友。

　　A君和小P很久没有见面了，大家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忙，平时就靠着微信联系着感情。

　　前几天小P突然提出想见一面，说是老朋友再聚聚。于是他们俩就约在了今天，约在了KFC。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外面飘起了小雨。可是，这对于男人来说又算什么呢？

　　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空着肚子赴约，彼此点了自己最喜欢的套餐。

　　要说为什么不选择去酒吧叙叙旧，这是两个老朋友之间的默契。小P天天忙于应酬，如果叙旧的时候再配着酒，那他大可和自己的肝脏说再见了。而A君呢？成为警察之后的他一直要求自己保持清醒，酒精是他的大敌。

　　小P坦白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，似乎变成了A君的样子。他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游戏里的所作所为而影响现实的自己。听了之后，A君也笑了，说自己也是一样。

　　他们都变了。

　　A君说其实也没什么变化，变的是我们的心境，其实我们在现实里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吗？

　　小P想了想，点了点头。是啊，你我都分得清什么是对的，什么是错的。我们终究是活在现实社会里的，我们就是自己，不是虚拟人物的化身。

　　他们什么也没变。

　　他们俩达成了一个共识。其实每一个人都是双面甚至多面的，最简单的表现就是作为社会一员的自己和身为玩家的自己。在游戏里也许我可以为所欲为，也可以成为虚拟世界的一份子。无论如何，自己在游戏里的所作所为都不应该影响到现实的自己。

　　小P和A君举起手中的塑料纸杯，以可乐代酒，相互碰杯。

　　他们走出店门。之前的小雨已经停息，阳光正倔强地从乌云中挤出。

　　他们俩深吸一口气，将久违的清新空气吸入胸腔。

　　他们相视一笑，伸出自己的右拳，轻轻撞击在一起。

　　他们转过身去，挥手告别，各自踏上自己的道路。

　　让心中的不快，随着悠远的清风一扫而去。

　　怀着一把没有刻度的标尺，面对现实中的一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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