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聊只为批判社会

　　从亚利桑那州的图森到内华达州的拉斯维加斯，需要一辆时速45英里的汽车开大约8小时，但在美国魔术师和喜剧演员佩恩·吉列特（Penn Jillette）和泰勒（Teller）开发于1995年的电视游戏《沙漠巴士》中，玩家必须用与现实相同的时间完成这段旅程。因为在游戏中车辆经常右偏，驶下公路就意味着失败，玩家的手不能离开方向盘，因此游戏极端无聊，不仅如此，巴士上也没有虚拟乘客，因此你能看到的只是窗外一条青色的路，除此之外便是黄扑扑一片沙滩。几棵矮小的植物证明着你在前行。

　　如果说还有一样东西能让你觉得不单调的话，就是车子里的广播，一个男人号称自己是明星主持，在叽叽呱呱讲着废话。废话的内容从天气预报到哲♂学思辨无所不包。讲了大概十几分钟以后，那个人大概都觉得烦了，于是开始和自己打牌，他先出了一张方块A，然后出方块2，方块3……方块出完是梅花，红心，黑桃……回想刚刚过去的一个多小时，完全无从描述那种崩溃的感觉。

《沙漠巴士》游戏截图

　　当完成驾驶后，你会得到1分作为奖励，这也使《沙漠巴士》的分数变得尤其珍贵。但范·洪贝克不关心这些，他依旧半梦半醒地躺在沙发上，由于不懈努力，他创下了本作得分的世界纪录：5分。

　　故事要从1990年代说起，就在佩恩和泰勒登上著名电视节目——大卫·莱特曼深夜秀前的一天，他们的好友艾迪·格洛德茨基（Eddie Gorodetsky），一位曾荣获艾美奖的电视剧本作家、以及《新鲜王子妙事多》《好汉两个半》的编导，带着愉快的心情拜访了他们的办公室。在会谈中，三人想到了一个点子，并准备用它来讽刺那些抵制游戏的卫道士们。“几乎每年，媒体都将电子游戏比作‘社会癌症’，”泰勒后来写道：“在1990年代初，我曾为《纽约时报》撰写了一篇文章，指出所有的研究都证明游戏对儿童的心智不会有任何损害。但同时，我们也希望用某种有趣的方式来证明这一点。”于是，《沙漠巴士》——这款史上最无聊的游戏便应运而生。

佩恩·吉列特和泰勒，在美国小有名气的魔术师和喜剧搭档。

　　“从拉斯维加斯到图森的路程非常长。”泰勒后来对记者说：“整个过程就是一个径直向前但又周而复始的工作，其中你的任务就是保持清醒，这也是游戏的关键，更重要的是，它的时间和现实一模一样，所以像司法部长之类的官员必定能从中意识到，能够100%反映现实的游戏究竟有多赞。”

　　泰勒暗指的官员正是当时美国的司法部长雅内·里诺（Janet Reno），游戏最严厉的批评者之一，泰勒试图用这种激进的做法证明，没有了夸张和冲突的游戏究竟有多烂。于是，新泽西的电子游戏制作商Imagineering按要求完成了《沙漠巴士》的开发，并且将其纳入了名叫《Penn & Teller’s Smoke and Mirrors》的合集，准备以CD为载体推广到世嘉Genesis主机之上。同时，佩恩、泰勒还有发行商Absolute Entertainment计划为获得100分的玩家提供巨额奖励——这意味着他在现实中至少要玩800小时。不仅如此，他们还计划雇佣一辆从图森到拉斯维加斯的巴士，并载着模特和乐队展开实地宣传。

　　尘封与重现

　　“然而，就在完工之后，情况急转直下。”泰勒回忆道。随着制作方的退出，《Penn & Teller’s Smoke and Mirrors》再也没有得到发行的机会。该游戏唯一存在的证据就是在1995年向媒体发放的测评光盘，此后几周，发行商Absolute Entertainment宣布关门大吉。

《Penn & Teller’s Smoke and Mirrors》的封面，右上依稀可见《沙漠巴士》的截图，另外值得一提，本合集中的其他游戏也相当奇葩。

　　这款游戏于是长期处于神隐的状态，直到2005年美国游戏史研究者弗兰克·奇法尔迪（Frank Cifaldi）接到了一个包裹。奇法尔迪是网站Lost Levels的元老，该网站以保护稀有电子游戏为己任。同时，一个1990年代曾在电玩杂志社供职的读者刚好有《Smoke and Mirrors》的拷贝。于是，奇法尔迪为其撰写了评测，就这样，《沙漠巴士》的逐渐变得广为人知。

Lost Levels提供了大量罕见老游戏，譬如赛车游戏Hard Drivin'

　　文章开头提到的范·洪贝克则是网络恶搞团队LoadingReadyRun的成员，该团队在2003年由组建，作为组建者，保罗·桑德斯（Paul Saunders）后来说：“我是在2006年初在一个名叫waxy.org的网站上听说的《沙漠巴士》。这个博客上介绍了这部作品以及光碟内附带的其它小游戏，此外，还提供了种子进行下载。”

　　不仅如此，桑德斯还希望把通关《沙漠巴士》的过程拍摄下来，以便娱乐所有玩家，同时，一名其它小组的成员：詹姆斯·特纳（James Turner）还诞生了一个新想法，即利用团队的影响力来帮助慈善基金展开募捐。这个组织就是“儿戏”（Child’s Play），向其它国家的儿童医院康复中心提供游戏和主机是它的目标，在讨论后，他们决定将这种创意和《沙漠巴士》的游戏结合起来。

　　慈善组织“儿戏”的使命是为欠发达国家的儿童病患提供免费的游戏和游戏机，为其赋予战胜病魔的信心。

　　慈善活动“沙漠巴士：希望马拉松”就这样开始了，首轮定于2007年11月底展开。同时，桑德斯还建立了一个简单的网站，他后来写道：“因为这名字听上去很有喜感，我们最初将网站命名为第一届‘沙漠巴士：希望’大捐款。”在竞赛中，你捐款越多，他的小伙伴们就需要将《沙漠巴士》玩得更久，文章开头的莫甘·范·洪贝克就是其中之一。同时，他们还打算将游戏进度上传到网上，以便引起公众的关切。“活动的第一年一切都非常仓促，我们不得不把带广角镜头的摄像机固定在一个橡胶假手上。”就这样，在活动发起后一周，桑德斯和另一位合作者斯塔克（Stark）准备好了摄影器材和世嘉Genesis主机，虚拟之旅于是正式启程。

　　来自外太空的魔力？

　　“他们最初根本没打招呼，”泰勒后来写道：“直到有人发了一封关于本次活动的电子邮件我才跟他们联系上。”而桑德斯也很快给泰勒发了回信，同时还恳请泰勒用电话鼓励一下“被游戏剥夺了睡眠”的成员，于是便有了文章开头的那通电话。在被挂断后，泰勒又找到了另一个联系方式，准备邀请他们一起吃个午饭。

　　泰勒后来告诉记者：“但他们给了我一家中国餐馆的外卖单，我每个中午都会给他们叫外卖，不仅如此，我们还捐赠了500美元。”而桑德斯后来对他的慷慨表示了感谢：“说实话，第一年，我们根本没有做详细的计划或考虑吃饭的问题，如果不是家人和朋友们不断送来食物并让我们保持清醒，我不认为本次活动能顺利进行。”最后，经过108小时奋斗，这个小组战胜了无聊和滑下路基的危险，成功得到了5分，至于活动则获得了圆满成功。一开始他们设想能筹集到1000美元就谢天谢地，最多不可能超过5000，但观众们的热情超乎意料：活动结束时，团队竟收到了22058美元。

“沙漠巴士：希望”活动的筹款宣传画。

　　如今“沙漠巴士：希望”已进行了超过七年，并募集到超过100万美元的资金。桑德斯认为：“我觉得整个活动和艾滋大游行很像，最初所有人都莫名其妙，但当他们理解了这个看似无聊，但实际是奉献爱心的举动时，都如同恍然大悟了一般。”

　　然而，桑德斯和斯塔克还是很难理解为何该游戏会有如此大的影响：“在同类活动中，许多玩家通宵达旦都拿不到20美元的捐赠，但《沙漠巴士》却仿佛拥有某种来自外太空的魔力，我们5分钟内就收到了5000美元。”

2014年、第八届“沙漠巴士：希望”活动筹款金额突破了60万，从社会公益角度，《沙漠巴士》这款无聊游戏发挥的作用已成倍于其本身的价值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在最近的一次魔术表演中，甚至有个人冒出来递给了泰勒一张100块钞票：“请您把这笔钱拿好，到时交给玩《沙漠巴士》的人。”这也足以证明《沙漠巴士》的影响力。如今，《沙漠巴士》甚至被移植到iOS和安卓平台上，售价99美分——你每下载一次，都等于为慈善机构捐赠了差不多1块钱。只是，作为活动的发起者，斯塔克的压力却越来越大了：“游戏本身并不是最具有挑战性的，最可怕的是我们必须在房间内呆上一周，它就像是可怕的胶水，让我们陷入了无尽的沉闷。诚然只要你心如止水，一切就会顺其自然。但如果刻意去想一下，整个人就会陷入疯狂状态。”

　　对此，合作伙伴斯塔克表示赞同：“其实，我想说的是，《沙漠巴士》真是TMD非常的烂。”